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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腊八

　　陈耀辉

　　腊八节，人间吉祥盛会的开始。

　　“过了腊八就是年”，这句朴实的民谚，是家长对孩子许下的承诺，是小孩子们一年中最强烈的期盼，是北方人最接地气的语言。哪怕你是在百忙之中头不抬眼不睁呢，只为这一句，马上就有了全部都放下、全部要开始的感觉，仿佛好戏开场前的一声锣鼓。

　　除夕前的中华大地，在农历腊月初八这一天，缓缓拉开了赏心乐事的华丽帷幕。大江南北，长城内外，家家院落，条条街市，都开始筹备过年了。

　　集市上满眼都是年货，种类繁多，五彩缤纷。北风穿不透棉袄棉裤，雪花遮不住喜眉笑眼。

　　一代一代的人，自幼接受的民谚民俗的熏陶，形成的心性亦皆如此。好事将近，欢喜亦是自然而然。何况不论心情，迎春要有迎春的样子。

　　就像瑜伽冥想，给自己一个暗示，然后心灵便进入一个怡然状态。年复一年的持守，遂成就了北方人的要强心。

　　中国人心目中的大年，不是农历三十，也不是正月初一，而是从腊月到正月，相对悠长的一个时间段。

　　岁时入腊，人心也开始澎湃，在清清的飞扬着的霜晶雪片中，深深地呼吸，在城市看街头五颜六色的冬装，在郊外看远处村庄袅袅的炊烟，内心会生出无端的感动。入眼景物的欣然，逝去时光的怅然，会莫名其妙地纠结在一起，理不清剪不断。

　　我们的祖先认为，欢乐而非惆怅，才是生命的主旋律。振作而非木然，才是生命的真状态。

　　到了腊八这个节点，万里神州，日月之下，水陆之上，就开始演绎一场关于幸福梦想的盛会，告别过去，迎接未来，既郑重又欢欣。北方路边那些见惯的乔木，你看那枝干的形态，似乎已经开始柔软起来。熙熙攘攘的路人的神情，就像春来的江河，焕发出温和的色泽。万物都在悄然改变，都顺着一个趋势，就像迎接满月的潮汐。

　　腊祭的起源可以上溯到远古的夏代，这是十分的悠久了。这是有帝王参与的年终对诸神的总祭，相当隆重。据《礼记》记载，孔子的学生子贡观看腊日祭神活动，跟老师描述说“一国之人皆若狂”。这样的规模和气氛，似乎与古希腊的娱神庆典相仿了。

　　腊是仪式的名称。古代农历十二月，要合祭众神，这个活动统称为腊。这个月份以及相关的日子，甚至物品，往往都带着个腊字，比如腊月、腊八、腊肉、腊肠，腊梅也是。汉武帝时期，大体规定了腊日的时间，是冬至后第三个戌日，因为有闰岁的情况，所以节令的日期并不稳定。直到南北朝时，腊节才固定在腊月初八日，这就是我们平常说的“腊八”。

　　关于腊八节的由来，有许多传说。其中流传最广影响力最大的，是来自天竺的故事。据说佛祖释迦牟尼为了度化苦难中的众生，离开宫廷到野外苦修悟道，久而无果，身体衰弱。有一位善良的牧羊女每天施舍米粥供养他。直到腊月初八这一天，佛祖顿悟证道。于是这一天就被佛教定为“成道日”。腊八粥的传说也由此而来。

　　自南北朝时期佛教传入中国，腊月初八“佛成道节”得到了隆重的对待。在腊八节这一天，将粥视为良药，寺庙每年在腊八这天以粥供佛，并向世人布施。受此影响，我国民间也逐渐形成了腊八节吃粥的习俗。

　　腊八粥在中国宋代已流行于民间。清代 《燕京岁时记  腊八粥》记载：“腊八粥者，用黄米、白米、江米、小米、菱角米、栗子、去皮枣泥等，合水煮熟，外用染红桃仁、杏仁、瓜子、花生、榛穰、松子及白糖、红糖、葡萄，以作点染。”

　　佛教腊八粥的习俗，是隋唐以后才出现的。前面说过，因为释迦牟尼是在十二月初八这天得道成佛，因此喝腊八粥就有了纪念佛祖成佛的意义，所以腊八粥又称佛粥。

　　僧人四方化缘，所得到的米粮很杂，如果对这些谷物加以拣选，分别烹煮，不光是费时费力，也不合乎佛家简约的精神，“一锅出”反而有其特色，就像百衲衣一样。

　　因此腊八粥的制作方法突出一个“杂”字。五谷杂粮，干鲜果品，样数不嫌多。

　　中国民间，把古人的腊祭与佛祖成道，合二而一，喝腊八粥也就有了庆祝丰收、百物调和的内涵。比如桂圆象征富贵团圆，百合象征百事和谐，红枣花生寓意早生贵子。超市里的八宝粥，食材广泛，讲究色香味，药膳一体，其实就是现代人享用腊八粥的快捷方式。

　　融合在“腊八”仪式之中的纯而又纯的元素，那就是家。这是比乡井还要具体，更加靠近生命靠近心灵的处所。这里是袅袅炊烟的生处，是驱走饥寒牵肠挂肚的所在，是梦魂中与母亲的发鬓相伴的影像。无论古今，家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，不是厅堂，而是厨房，不然汉语里就不会有那么醉心的四个字——炊烟袅袅。

　　可是在旧社会，也有一些人一见腊八粥就要掉眼泪。这就是欠债的穷人。因为一过腊八债主就要上门讨债了。有的债主比较讲究，先给你送来一坛醋蒜。“蒜者”，“算”也。这是告诉你该还账了。如果你没有钱，就只好像杨白劳那样出去躲债。在旧社会，年末躲债是一道独特的人文景观，绝非个案。似乎也可以算作古代“年文化”的内容之一。

　　不懂得春节的文化意义，就很难了解中国人。过去看林语堂的书，得知西方人对我们有一个评价，说中国人生活在感情的世界里。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。现在懂了，在中国人的生命旅途上，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，挂满了关于祖先、父母、夫妻、儿女的灯笼。我们确实生活在感情的世界里。

　　过了腊八，就进入“四九”，一年中最冷的日子随之而来，所谓“腊七腊八冻掉下巴”，听来让人恐惧。民谚中还有“过了腊八就杀猪”的说法。在北方的乡下，民谚产生的源地，早些年是没有冰柜的，好在这时节室外气温最低，鲜肉容易冷藏。冰冻鲜肉也是很讲究的，需要在院子里靠近窗户的位置，挖一个土坑，在里面泼一层水，泼水成冰之后，就可以把各类鲜货放进去，周边与最上层放上凿碎的冰块，这样既能保持水分不丢失，又能保证鲜肉不至于沾染泥土，然后用黄土厚厚地盖住，再迅速泼上水，用以加固。需要烀肉的时候，家中的男人，再用镐头把冻土刨开。因为经常泼水加固，这个小土堆往往又成了孩子们滑冰的场地。总之就是欢乐无所不在。

　　正因为冷到极致，节气离开春也就不远了。因此每年的这个时候，人们总是累并快乐着。一旦敲响了“忙年”的紧锣密鼓，合家大小，里里外外，都要忙个脚不沾地。小孩子更是兴奋雀跃，掰着手指头计算还有几天过年。

　　在这兴奋的忙碌中，年味儿一天天发酵，越来越浓郁。

　　（江城日报全媒体通讯员陈耀辉  松花江网编辑 孙淑平 松花江网见习编辑 徐涛）